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谢榛和吴秋辉
时间:2020-12-2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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谢榛和吴秋辉都是从运河名城临清走出的一代大师级文化名人,一个出生于临清运河时代早期,一个则处于式微期,谢榛的诗歌和诗论,吴秋辉的经学和古文字学,都在所处时代达到了时人公认的文化至高点,都为后世留下了不菲的文化遗产。在临清五百年光华灿烂的运河时代,他们一先一后闪亮登场、光华互映,大大提升了临清运河文化的高度,成为临清的骄傲!研究这两位名人,会让人惊奇的发现,二人在身世、性格、才华、成就等方面都有颇为相似之处,其才、其识、其狂、其怪,成为临清文化史上一段段佳话。

一、相似的身世和人生经历

谢榛,生于1495年,逝于1575年,历经嘉靖、隆庆、万历三朝,正是临清运河时代的上升发展时段。吴秋辉,生于清光绪三年(1877),逝于民国十六年(1927),他在临清的早年,几乎是临清运河时代的终结时期。

据有关传记记载,二人都出生于临清普通家庭(农业或手工业家庭),并非世家大族,事实上又都“薄有家产”,以至于早年能够读书,且有广泛的阅读和深厚的积累。二人少时皆聪明颖悟,异于常人,胸怀大志,抱负不凡,都有过艰辛的奋斗和大胆的追求。如,谢榛在嘉靖五年,远游京师,拜谒内阁首辅杨一清(1454—1530);1542年,客居安阳后,第二次北上京师,途径赵都邯郸时赋诗《邯郸怀古》,有“霸才又忆平原君”句子,颇以“国士”自居,有澄清天下之志。吴秋辉,早年喜爱诗词歌赋与进步文学,不治八股,笃信实业兴国而崇尚新兴学科,25岁考入山东优级师范学校数理类,学成后回乡办学,欲致力于国民教育。

但是,二人又都为形貌所累,都眇一目,其貌不扬,受此影响,科举、仕途、择业严重受限,故都早早断绝了经纶事务的念头,而专致力于诗歌经籍的创作和研究。

二人都是走出临清,在外地得到了文学和学术上的长足发展的。谢榛在嘉靖十三年(1560)携全家迁居安阳,到嘉靖三十九年赵康王去世,26年间他的诗歌走向全国,可以说,

谢榛迁赵,非穷愁而奔,是有为而去(见拙著《谢榛的诗意人生》)。吴秋辉先生在民国元年后一直在济南,自己曾说“二十余年未出济南一步”(吴秋辉《再致梁任公书》),他等身的巨著,绝大部分是在济南写作完成的。

二、特立独行的性格和异乎寻常的处世为式

明清以来,中国文人常崇尚培养独立性格或追慕特殊情调,名之为性情人,做一些特立独行的事。对照谢榛和吴秋辉两先生的为人,如果单单把他们比之于明清那些有性格的文人,显然是对两位先生的误解。为此,常想起袁小修《李温陵传》中的话:“或问袁中道曰:‘公之于温陵也学之否?’予曰:‘虽好之,不学之也。其人不能学者有五,不愿学者有三’”看袁小修的文章,人生境界已经很高,无疑是难得性情中人,然而对李卓吾犹望峰息止。

谢榛和吴秋辉,正有卓吾先生这样的“特”和“怪”!

说道谢吴二人的独特,首先想到“是真名士自风流”这句话。谢吴都是布衣,都是违时失路、幽忧诧傺之人,他们来自社会底层却又有高人的学养,“正道”既然不通,只好自行其是。所以,他们的恃才放旷、落拓不羁、怪诞不经、不修边幅是本性的真实,丝毫不是玩世不恭和附庸风雅。

谢榛居邺下、游京师、救卢楠、结七子,在藩王殿堂、公侯府邸,不管面前是何等样人,一袭布衣、磊落潇洒、嬉笑怒骂,不管在怎样的环境下,自行其是、诗酒纵横;在晋豫,谢山人所到之处,藩王、名士、世外高人无不高接远迎,以一睹山人风采为快!

世传吴秋辉生活习惯异于常人,避楼研经,昼伏夜作,据他说:“在白天什么混账王八蛋的声音都有,绝不能研究学问,唯有万籁俱寂、夜趣独得的时候,才是他思维活动的良机;夜间读书或著作,一夜抵十日之功,可惜世上糊涂人太多,不知利用这种境界,所以在学术上永远没有明白的时候”。

三、卓尔不群的才调

有文说谢榛:“至少不群,天然跃秀,诗宗玄旨,独秉于心”(周复俊《谢山人诗叙》),此称誉良不为过!看谢榛诗的底蕴、风格、用典、境界,知他阅读之博、功底之厚、识见之精、领悟之高、运用之妙,都有大家风范。他五律的水平远追唐诗,诗歌和诗论的艺术价值远远超过同时代的作品,而评改唐诗更表现出他对自己诗歌造诣的满满的自信。《诗家直说》有很多这样的段子,如:

“白乐天《昭君》诗曰:‘汉使却回凭寄语,黄金何日赎蛾眉?君王若问妾颜色,莫道不如宫里时。’此虽不忘君,而辞意两拙。予因之效颦曰:‘使者南归重妾思,黄金何日赎蛾眉?汉家天子如相问,莫道容光异旧时。’”(《诗家直说》卷一117)

又,“予初赋《侠客行》曰:‘笑上胡姬卖酒楼,赌场赢得锦貂裘。酒酣更欲呼鹰去,掷下黄金不掉头。’此结亦如爆竹而无馀音。遂更之曰:‘天寒饮罢酒家楼,掷下黄金不掉头。走马西山射猛虎,晚来风雪满貂裘。’子美《少年行》,结句与前首相类,因拟之曰:‘独过酒肆据胡床,指点银瓶索酒尝。连盏鲸吞不辞醉,直驱白马赴长杨。’”(《诗家直说》卷一120)

连诗圣杜甫和诗魔白居易的诗都要斟酌斟酌,这是何等的豪气!

至于吴秋辉,《临清县志》记载:“为人貌寝又不修边幅,而天才卓越,目空千古, 视时辈蔑如也”。见很多著述和其亲属回忆录称,吴秋辉先生博闻强记,读书过目不忘,经史子集,无所不通。看他的《说经》、《学文溯源》、《楚辞考古》、《渔古碎金》、《商代迁都始末考》等,析理详尽,视野宏阔,引用广泛,方方面面的资料信手拈来,识力笔力惊人。梁任公曾高度评价道“先生识力横绝一世,而所凭 借之工具极笃实,二千年学术大革命事业决能成就,启超深信不疑。”

同谢榛相似的是,吴秋辉先生更有惊人之论,敢于否定先贤,批评大家。他说“孔子无常师,我则无师”。对于战国、汉代的伪书、注解者称之为“狂人梦呓”,认为上古文化多为战国一些妄人所破坏。对于一些训诂书籍,他认为“纠缠附会”,是“慢圣而诬民”,而“各书意义皆于文字之中”,何苦再到文字之外再做文章?所以他借助金文、甲骨文,从古文字源头发幽阐微,批驳注疏、说文、训诂的一些谬误,使人们看到诗经、楚辞等古文经籍更为原始真实的意象。

如,《渔古碎金·雍正》:“《特牲馈食礼》:‘雍正作豕’,又《有司彻》:‘雍正执二七以从’。则雍正乃宰夫之俦,谓饔人之长也。郑注以为官名,殆未深考。清世宗年号,正取此二字,殊为失检。康雍乾三朝,文学号称极盛,所谓经学家者,云集麟萃,而阎潜丘者,尤负博雅之名,于世宗潜邸,既蒙知遇,然亦并《礼仪》未之入目,则真能读书者几人哉!”

这段话,既把雍正的煌煌大名作了正解,又把郑玄和阎若璩两大经学家好一番揶揄。

又如,《说经》中对《说文解字》的评价:“古之妄人,除作《尔雅》者外,即当首推《说文解字》者之许氏。此公心中所有者,只为当时所流传之谬篆……在当时初不甚显,北齐颜之推始稍稍称道之,至南唐徐氏父子复为之注,书乃大行,然亦习篆书尊用之,初不甚以之说经也。自胜清诸儒,欲于经学中别开一境界,以与宋人之空疏对抗,遂资以为武器……”。这是大胆宣称“说文之不足据”!

有旷世之才,就有傲世之狂,这恰恰又是谢榛和吴秋辉相同之处!

四、难得的知和邂逅

千里马不能没有伯乐,人才不能没有识者。谢榛和吴秋辉在成名之路上,都有过难得的知遇和邂逅,正是通过这些高层次人物的援引和扶持,才使他们有更高的发展平台和更为广泛的影响。

谢榛初得遇赵康王朱厚煜,为他走向京师打下了基础;义助卢柟,使他诗名与侠名日盛;结社李攀龙、王世贞,奠定了他在诗坛的位置;结交晋豫名士和藩王,使他的诗歌得到更广泛的传播。谢榛作为布衣,游走于缙绅、名流、僧侣之间,与他们交游、唱和,所到之处,有人唱赞他的诗歌,更有人为他出诗集。历览明清无数饱学高士,虽居身庙堂或家资丰厚,既有才力写诗文,更有财力出集册,而后世流传无几!作为一介布衣的谢榛,却能存诗2500多首,更有完整的诗集诗话存世。这实应归功于谢榛所遇的这些难得的“贵人”!

吴秋辉与康有为、梁启超、胡适的邂逅,虽不同于谢榛,只是仅限于书信、谈话,甚至学术争议,但其结果异曲同工。康、梁、胡三位的认可、赞誉甚至推崇,无疑使吴秋辉达到了一个相当高的层面。而且,不仅在当世,就是后世多少年,这种推介作用都将是巨大的,而且历久弥新。当后世人看到三大师对吴先生的认可,再翻看先生的书,那种感受是不言而喻的。

作者:胡鹤鸣

来源:腾走江湖 公众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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